来信言余于沅弟既爱其才,宜略其小节,甚是甚是。沅弟之才,不特吾族所少,即当世亦实不多见。然为兄者,总宜奖其所长,而兼规其短。若明知其错,而一概不说,则非特沅一人之错,而一家之错也。
吾家于本县父母官,不必力赞其贤,不可力诋其非,与之相处,宜在若远若近、不亲不疏之间。渠有庆吊,吾家必到;渠有公事,须绅士助力者,吾家不出头,亦不躲避,渠于前后任之交代,上司衙门之请托,则吾家丝毫不可与闻。弟既如此,并告子侄辈常常如此。子侄若与官相见,总以谦谨二字为主。
同治元年九月初四日
沅弟金陵一军近来情势十分危急,伪忠王率领十余万人,日夜进攻,无一时的停歇,而且敌军洋枪极多,又有西洋的落地开花炮。幸亏沅弟小心坚守,估计可以保全,也不需要太忧虑了。
鲍春霆到芜湖养病,宋国永代理统率宁国一军,分六营进攻,小败一次。春霆不顾病休,急速回营。凯章全军也赶到宁国守城,虽然病号很多,而鲍、张联合作战,这一路或许可以保全。又听说敌人在东坝抬船到宁郡附近的湖内,企图冲出大江,不知道杨、彭清楚不清楚?如果水师安稳,那么全局就不至于溃败。
你的来信中,谈及我对于沅弟的感情,说我既然爱他的才华,就无须过于计较他的小节,说得很有道理!沅弟的才能,不仅在我家族中罕见,在当今世上也是极少有的。然而,作兄长的,既要奖励他的长处,对他的短处也应该提出警示。如果明知他错了,也不闻不问,什么也不说,那便不是沅弟一人之错,而成了一家之错了。
对于本县父母官,我们不必刻意去称赞他的贤良,也不可总是批评他们的不是。与他们相处,要亲疏有度,保持若远若近、不亲不疏的距离最为适宜。如果有庆吊的事,我家决不缺席;如果有公事,须要绅士帮助的,我家不要出头,但也无须躲避。对于前任后任的官职替换变化,上司衙门的请求委托等,我家都不要参与其事。弟弟不仅自己要这样做,还要告诫子侄们都要遵守。若子侄与官员相见,总的来说还要以“谦”“谨”二字为主。
排递一缄,知守局平安如常,至以为慰。大官圩等处之粮多为我军所焚,则金陵援贼之粮必难久支,城贼之粮多寡,则不敢必耳,计忠、侍引退之期必不甚远。
吾前有信嘱弟以追为退,改由东坝进兵,先剿溧阳,以至宜兴。先占太湖之西岸,水师亦由东坝进兵,俾李朝斌先在太湖西岸立住脚跟,则战船处处可到,而环湖之十四府州县处处震动,贼则防不胜防,我则后路极稳。较之株守金陵者,有死活之分,有险易之别,但无赫赫之名耳。
凡行军最忌有赫赫之名,为天下所指目,为贼匪所必争。莫若从贼所不经意之处下手,既得之后,贼乃知其为要隘,起而争之,则我占先着矣。余今欲弃金陵而改攻东坝,贼所经意之要隘也。若占长兴、宜兴、太湖西岸,则贼所不经意之要隘也。愿弟早定大计,趁势图之,莫为浮言所惑,谓金陵指日可下,株守不动,贪赫赫之名,而昧于死活之势。至嘱至嘱。
如弟之志必欲围攻金陵,亦不妨掀动一番,且去破东坝,剿溧阳,取宜兴,占住太湖西岸,然后折回再围金陵,亦不过数月间事,未为晚也。
吾兄弟誓拼命报国,然须常存避名之念,总从冷淡处着笔,积劳而使人不知其劳,则善矣。
同治元年十月初三日